李恨水对黄同的感慨感同身受。
别说是大学生村官，就是他一个领导干部，很多时候想做些事都很难，因为教条太多，掣肘太多。
当然，李恨水只能说说套话：“其实，我始终认为，农村的发展，关键在于回乡创业的大学生。
作为大学生村官，农村的舞台足够大，大到可以让你们尽情表演。
有困难和阻力也很正常。我们做任何事，都不会一帆风顺。
我们下乡调研，轻车简从，四不两直，就是想听到最真实的声音，掌握最真实的信息。
你有什么想法、困难、希望，甚至不满，都可以和我们说，我们乐于倾听，也希望能尽快推动问题解决。”
黄同说：“李书记，一开始，我很紧张，因为你是我见的领导中，职务最高的，但看你如此平易近人，也非常务实，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了。
我也愿意将我在农村工作大半年的所思所想所见向你汇报……”
黄同说了很多。
李恨水听得很认真。
看得出来，黄同还是想干事的，但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
黄同接着说：“李书记，我只是一所普通二本院校的毕业生，不认为自己来农村工作就是大材小用。农村需要更多的人才。
但我这大半年，都干了什么？要么按照镇村领导要求弄虚作假，编造假材料应付市、区检查，要么搞一些形式主义的东西，天天app学习领积分、打卡、微信群回复收到，要么巧立名目，向村民乱收费、乱摊派，要么打着冠冕堂皇的招牌干着损害群众利益的事。
李书记，我与工作有关的微信群有一百多个，每天群里发信息，都要回复收到，不及时回复，就要被通报批评。”
李恨水点头道：“小黄，你反映的问题很客观，基层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确实很严重，很多镇村干部的时间被耗费在一些脱离实际的琐碎事务上。
今天，其他村干部也是下户做形式主义的事务吗？”
黄同沉默了一会，说：“李书记，如果我说出真情实况，别人会不会说我是汉奸？”
李恨水笑了。许佑祖和程士海也笑了。
李恨水鼓励道：“小黄，看得出来，你想干事，也很敬业，有正义感，作为新时代的青年，就应该有同一切不正之风作斗争的勇气。”
黄同终于说了：“下午，镇里来了几个干部，村里主要干部都陪他们去黄湖的一艘船上。”
李恨水一愣：“去船上干啥？难道船上有什么娱乐设施？”
黄同说：“黄湖是镇村干部承包的，不过，明面上，都挂着别人的名字，镇村干部是隐形股东。
承包者买了几艘船，大船用作厨房、休息及娱乐，小船则用于喂饲料。
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他们正在船上赌博。
在船上赌博，至少有几个好处。
一来在湖中央，警察不好抓，就算警察来了，他们也有充分的反应时间，比如将赌具沉到水里。当然，他们和属地派出所关系非常不错，每年都孝敬派出所不少鱼蟹，一般情况下，派出所也不会抓他们。
二来船上一条龙服务。厨师烧菜，大吃大喝。就算纪委接到举报，也奈何不了他们。”
李恨水望着许佑祖，苦笑道：“许书记，都烂到根子了。这些镇村干部非但不带领百姓致富，反而成为蛀虫和毒瘤。”
许佑祖说：“李书记，正如小黄所说，他们选的聚赌地点太隐蔽，不好查啊。就算我们去查，他们能毁灭证据，说不定还会和我们吹牛，他们正在共商发展大计呢。”
李恨水点头道：“确实如此。哪怕我们现在动用警力突击检查，也不会有什么效果。”
黄同说：“是的。黄湖水面三千多亩。水面除了他们的船只，没有其他船只。如果要到湖中央，必须乘船。
就算警察从岸上到达湖中央，他们有足够的时间毁灭证据。
除非，动用特种部队，潜水过去。”
李恨水哈哈大笑：“小黄，你也太幽默了。抓赌动用特种部队？那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黄同憨笑道：“李书记，我就是开开玩笑而已。”
李恨水问：“村部距离黄湖岸边有多远？”
黄同说：“不远，也就五六百米。李书记，是不是想去看看？”
这时候，李恨水手机响了。是东流区区长姜俊健打来的。
“李书记，刚刚接到汇报，你莅临东流区检查指导工作？书记最近在中央党校学习，我临时主持工作。我正在赶赴石桥镇的路上。”
李恨水猜测，应该是镇信访接待大厅的小伙子向镇里汇报，镇里又向区里汇报。
以朱荣富的级别，显然不够直接打电话给李恨水。
李恨水直截了当地拒绝：“大家都很忙，不用过来了。”
姜俊健说：“李书记，我快到石桥镇了。你在哪里？”
李恨水冷声道：“姜区长消息如此灵通，怎么不知道我在哪里？”
姜俊健讪笑道：“李书记，你是市领导，亲自来东流区调研，体现了对东流区工作的高度重视。作为下属，我哪能不陪同呢？”
李恨水对姜俊健并无好感，但又不便太高冷，要不然，会认为他在耍官威。
于是，李恨水说：“我在黄湖村。”
姜俊健说：“我很快就到。李书记，今晚要不留下来，我们去黄湖上吃新鲜的水产品？在湖上，还能吃到野鸭呢。”
“野鸭？这是不是国家保护动物？”李恨水问。
姜俊健自知失口，改口道：“李书记，这是人工饲养的野鸭。味道和正宗的野鸭一模一样。”
李恨水冷声道：“看来姜区长是黄湖的常客嘛。”
姜俊健连忙否认：“不是的，我曾就发展特色水产养殖去黄湖调研过，在湖上吃了一餐饭。李书记，我很快就过来啊。”
结束与姜俊健的通话，黄同说：“李书记，在我来村里工作的大半年时间，姜区长来黄湖就有两次。
有人说，姜区长的一个亲戚在黄湖水产养殖场有股份，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不过，今年黄湖水产养殖场获得市级稻渔综合种养基地和现代渔业奖补项目资金一百多万元，去年获得年度养殖池塘标准化改造和尾水治理、现代渔业集约化养殖基地项目奖补资金二百多万元。
总之，黄湖水产养殖场每年都能获得至少百万元的项目奖补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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