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北县都知道有个杜二楼考上了北大，他出现在晚上的饭局上一点也不突兀，大家觉得很正常。
十月初天气尚可，韩亚文没有安排火锅，带大家吃了烤鸭。
马主任对这个安排很满意：“要是每年都能来北京吃一次烤鸭……不能行，我这日子好得过分咧……”
韩亚文说道：“马叔，为甚不行？想来就来嘛！下回带着家里人一块来！”
马主任忙摆手道：“那真不能行！亚文，我还想多来几次。”他往身边摸了摸，没摸到扇子，有些遗憾。
郑卫民说道：“那就等放假了来！带着家里人过来，我以晚辈的身份来招待，这总可以了吧？”
马主任更是摆手道：“那就更不行咧！家里的娃娃还是得好好念书，得把书念成了，才能到北京来，就像二楼一样。”
在北京两年多，又一直跟在郑卫民身边，杜二楼待人接物不像当初那样腼腆。
“马主任，瞧您说的。郑书记说了，要优先发展咱们原北的教育事业，将来考上北大的人会越来越多的。”他故意停了一下，又压低声音：“我们旁边不远处的那个大学也很好。”
大家知道他说的是清华，俱是一笑；这两所大学是真不好考。
“和家里通信了么？家里的苹果可卖了？”
杜二楼很感激地看了一眼郑卫民：“卖了，现在家里宽裕了很多。”
郑卫民乐呵呵地说道：“多谢谢你亚文哥，他是大财主。”
韩亚文给几个抽烟的男人散了烟，听到这话便说道：“今年我是亏了，这个大家都知道。但从明年开始，我就不亏了！现在原北的果农几乎都和我签了合同，五毛的收购价，谁能掏得起？”
杜二楼在迅速心算家里这几年的收入，却听到郑卫民说道：“三年对吧？”
三年？三年不少了！家里多使使劲，能成万元户呢。
韩亚文说道：“没错，就三年！三年之后的合同我不敢签。说实话，明年苹果能卖上什么价儿，我这心里还没底，只要这三年的苹果能让我把今年亏的赚回来，我也就知足了。”
马主任很想用扇子点韩亚文两下，但却没有。他觉得韩亚文能赚钱，没什么原因，他就是单纯地想让韩亚文赚钱。
人是感情动物，甭管这里面有没有牵扯郑卫民，韩亚文是实实在在给原北做了巨大的贡献，马主任在感情上会向他倾斜。
至于其他来原北收苹果的人，马主任恨不得拿大扫帚把他们给打出去。
“也就三年，三年之后的收购价一定会往五毛钱以下走。”
三年之后产量增多，供需比例不一样，价格往下掉很正常；但能掉多少，在座的众人没一个敢给答案。
“郑县长，过几天省里和地区的领导会到，咱们一起去见高老？”
“说真的，我在北京这么多年都没去拜访高老，实在是不该啊。”郑卫民举起了杯子：“我先自罚一杯，马主任，你可得替我作证啊。”
大家都笑，纷纷举起杯子：“一起一起，咱们都没见过高老！”
县里是高县长，地区是呼专员，省里来的领导大家还在纷纷猜测，很可能是负责农业的副省长，外加省委宣传部的领导。
但大家没有猜对，高县长和呼专员到了省里，省委的乔书记却又打电话把黄原地委的田书记给叫了过来。
经过研究讨论，田书记调任省委任副书记，这次带着队伍一起去北京。
郑卫民在团委，他有电话，他先知道了这个消息。
马主任是从郑卫民嘴里知道的，他愣了半晌，嘴里冒出来一句话：“那孙副专员是不是要当专员了？”
这不是没可能，当初田书记没来黄原地区任专员的时候，已经传出来有好几个成绩出色的县委书记会有机会。
孙副专员主兼着原北的县委书记，今年的成绩足够出色，马主任觉得可能性很大。
后面会有一系列的人事调整，马主任觉得他有机会往副县长的位置上挪一挪。
郑卫民是县委常委，对县里的人事讨论有决定性的一票，虽然人在北京，但可以打电话或写信嘛。
大家认识这么些年，郑卫民对他更了解更熟悉，不支持他难道去支持不认识的张三李四？苹果还是他带到北京的哩。
不过接待任务还是得先做，他在北京，要配合郑卫民把这个工作做好。
郑卫民也没闲着，最近的辩论赛他都没空去看了，他在抓紧时间联系高老和农业部。
高老在中纪委任常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革命，他痛恨弄虚作假，只想让老区的人民过得好一些。
之前回原西的时候，他知道了当地的状况，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抹眼泪。
县里的同志和他说什么“继续坚持农业学大寨运动，争取早日实现三年变面貌，五年粮食翻一番……”，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这口号提了多少年，农民的生活并没有改善，连口号都没有改善……
但这次不一样了，原北的状况已经上了报纸，一张张的照片，一篇篇的报道，还有那实实在在的五毛钱的报价。
高老看着报纸，想着黄原其他的县，有这个好东西，是不是别的县也能种起来？
他不指望能一直卖五毛钱的高价，只要能让当地农民把日子过得好上那么一点点，他便心满意足了。
秘书小冯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高老抬头道：“进来。”
“高书记，北大的团委书记、原北的副县长郑卫民打电话来……”
“让他来见我，当面说！”高老知道这个郑卫民，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当年从原北考上北大，今年年初挂任原北的副县长。
听说苹果就是这个后生一手促成的，好啊！真好啊！初生牛犊不怕虎，一个大学的团委书记还敢给他打电话了！看来是知道他的老底的。
高老脸上不禁浮现微笑，黄原那么大的动静，他早就听说了，进北京还能不来见他？这是什么坏事么？
趁着这把老骨头还有用，替家乡的农产品努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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