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匆匆忙忙赶到诊所时，程婧正对着终端啃红心火龙果。
“这不好好的么？”
宋方指着她和满地的火龙果皮问。
医生朝程婧面前的终端努努嘴。
宋方过去一看，才发现那其实不是直播，而是晚间新闻录屏。他过去的时候一遍正好放完，自动从头开始循环。
宋方拔下耳机插头，声音从终端的扬声器中传了出来。
“蓝天工业集团总裁，蓝天化肥厂厂主程文炳先生之爱女，程婧小姐于今日下午三时许因病去世，享年十六岁……”
在新闻继续播报中，程婧吃了一口火龙果。
然后又吃了一口。
红得发紫的汁液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染红了手指。
“有钱就是好啊，病死了都能上晚间新闻，而且还能让电视台连讲五分钟漂亮话不带重样的。”
听完一遍后，宋方说道。
程婧啊了一声，总算舍得扭过头来瞅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拔我耳机插头？”
“所以你刚才一直没注意到么？”
宋方坐下来。“少吃点儿。小心拉肚子。”
“你管我。”
程婧哼了一声，“我高兴，吃点我喜欢吃的水果庆祝一下，不行么？
“你问我为什么高兴？你没问？没事我就当你问了。我这么高兴当然是因为从今天起我就自由了。再没人管我了，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想去哪儿都可以。多好呀哈哈哈！”
程婧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眼泪就滴了下来。
“我爸他，不要我了。”
突然之间，程婧把没吃完的水果一扔，扑到宋方怀里，嚎啕大哭。
好嘛，那点火龙果汁全蹭他身上了。
宋方翻了个白眼，什么也不说，只是轻柔地环抱着少女，时不时拍拍她的后背，让哭到打嗝的程婧能舒服一点。
过去好久，程婧总算逐渐平静下来，用手揉了揉肿成核桃的眼睛，细声细气地说道：“谢谢。我明天就走。”
“你去哪儿？”
“再说吧。”程婧垂着头，像是一只做错了事情的小猫，“反正我不会再呆在这里碍你们的眼了。”
“我们什么时候嫌你碍眼了？”宋方奇怪地问。
程婧的脑袋越来越低：“你让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做完了。我已经没用了。我每天，除了吃，就是吃，什么事忙都帮不上。你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早就烦我了。与其等你们赶我走，我还是自己走吧……”
“谁说你没用了。你不在，要是我的假身份出问题了，我找谁售后服务去？”宋方说，“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来你到底欠我多少饭钱？吃完就想走？我宋方的霸王餐是这么好吃的？”
程婧抬起头：“可是，我爸妈都不要我了，怎么还有可能会喜欢我？”
她的手紧紧地抓住宋方的衣摆。
她在把自己往外推。可实际上，她是那么的害怕会被宋方推开，会被每个人推开，怕得受不了。
于是宋方呵呵。
“哦，难道你是法律条文生的？爹是民法妈是刑法？他们怎么做我们就地跟着怎么做？
“老老实实的别胡思乱想。去找安妮，跟着她把诊所打扫一遍。”
程婧哦了一声，爬了起来。
刚被医生叫过来的安妮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外。
她对屋里的情况一头雾水：程小姐不是贵客么，怎么被罚去做家务了？
而且……程小姐虽然眼睛肿成了胖桃，可看上去，好像还挺开心的？
程婧从她手中拿走抹布，还朝她鞠了一小躬。
安妮受宠若惊，却没有多说什么。在看到医生点头后便带着程婧离开了。
在被从赌狗场接到这里时，安妮曾一度以为自己活不了多久了。就算不是为了灭口，只是她已经没有用处了这一点，那位“巴先生”就会杀死她，免得浪费粮食。
反正她的女儿已经被送进街区的福利院，家中两位老人也都被安排了邻居照顾，她没有遗憾了。
可谁知她不仅没有受到伤害，而且还被巴先生安排在诊所工作，每个月除了管饭，还会给她一点钱做报酬。
这是正式的工作，也就是说除非那位巴先生同意，再也没有任何人能买卖她和她的女儿。
等她们走后，只剩下宋方了，医生叹了口气。“宋，你要赔我钱。”
“……我说，咱俩能不能不一见面就谈钱。”宋方嘴角抽搐，“很伤感情的好吗。”
“谈感情伤钱。”
医生无情地表示，并用不忍直视的目光望向程婧刚才呆的地方。程婧一口气不歇地哭了一个多钟头，简直水漫金山了。“对于程婧的‘死’，你什么看法？”
宋方耸耸肩。
现在还不好说。有可能只是程婧的父母厌烦了这个让他们丢脸的女儿，也有可能有深层次的缘由。
在获得足够的情报之前，任何推断都是瞎猜，只会扰乱自己的判断。
医生也明白这点，于是没有纠结，继续说道：“还有啊，那个安妮这两天这么火，你把她藏在我这儿得给我带来多大麻烦你想过吗？你是不是应该给我点票子补偿一下我日夜担惊受怕的小心脏？”
“我给你一爆栗可好？”宋方白了他一眼，“又不是让她一辈子呆在你这儿。过个几天，就让她出门去吧。”
“不怕被人发现？”
“如果我说，我还真有点想让人发现，你会信么？”
“……”
医生沉默无言地走到一排架子旁，找了好一会儿，终于翻出一个陈旧的塑料药瓶，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递给宋方：“拿回去，一次一片，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宋方接过来一看，瓶子上上书三个大字：脑残片。
“老常，你这啥意思？”
“没啥意思，希望你早日康复，省得哪天把我也坑了！”医生气哼哼，“那个‘巴’是假的啊！假的！你不低调点就算了，怎么还非得大张旗鼓的，难道非要有人来抓你不成？！你还敢说你脑子没进水？刚才程婧直接把眼泪倒到你脑壳里头去了？”
说到后面，医生的语气愈发激烈。
他是真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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